2013年9月29日 星期日

[評論]該如何對待一枚陰蒂?

節選自破報"該如何對待一枚陰蒂?小說作家胡淑雯專訪"與黃可秀論文"胡淑雯《哀豔是童年》性內的權力"
(粗體為本站所加)
小說中一篇《浮血貓》,用再視性強烈的筆法展現一位住在殘破佈滿拾荒物品貧民住宅,被社會視為充滿猥褻年老男性氣味的老者,「那人的房間,是由一間房剁成兩半,再剁成兩半的。長寬都只剩一半。侷促間,彷彿連天花板也被拉得矮了一截。」。老人誘騙第一人稱的小女孩為他進行手淫,「那陰莖無法勃起到底,反而更像一隻活體。掙扎著起身,剛要站起來,卻又累壞似的疲軟下來。傾頹至躺下呼吸以前,又緩緩呼吸,振作,用力爬起來。」,而後老人被未經深思卻強行操弄所謂「單薄的觀者正義感」眾人毒打,幾年後,女孩重新找到老人,並在多種心境交雜的情況下,相當情願再次幫老者手淫一次,她說,和解不見得是充滿平靜的,那個底下多半有很多各種想法思維的角鬥。關於這個試圖想重新理解被害者與加害者關係的文章,胡淑雯說,要描寫窮兇惡極的壓迫者與被害者是過於單薄也悖離現實的,要寫力量薄弱的好人和好人之間的擠壓和衝突相對複雜,「我想做的是還給壓迫者一個歷史,還給他一個歷史或是童年,一個微觀的私人歷史或社會歷史,否則是沒有給人性與歷史空間。」用小說中的描寫,她使讀者強烈懷疑社會的這種經過簡化的性貶抑邏輯,包括各式被「永久」視為弱勢的受害者。
殊殊被性侵的創傷,更像後天社會給予強制建構的,非自發性的創傷。「假如她不怪罪那個人,別人就會說,她是自找的。」「殊殊並不害怕,但是她找不到反駁的話。」殊殊最後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她在社會已經建構好的邏輯裡屈服,成為社會權力階層認定的被害,唯有此她才能安然躲進正義的社會秩序裡。另外對於書中充滿性挫折、性卑微與在社會階層中弱勢的那個老人,令人聯想人性共同經驗究竟是否有性別差異,心理女性的讀者或是作者在書寫之時是不是深深認同這位緩緩勃起一支蒼白毫無毛髮陰莖又極度貧窮卑微的角色,胡淑雯則說,她對這個老人的角色全然親近與同情,如果同情代表的是深度理解而不包含任何上對下的階級意識型態的話。胡淑雯在對張耀仁的訪談裡提及她在公車上被猥褻的經驗。她當時回頭怒目瞪視猥褻她的男人,且尾隨對方下車,兩人一前一後,越走越快,男人最後竟在這無形的跟監張力下狂奔起來。男人拔腿一刻,胡淑雯忽然意識到,男人也許才是弱者,是不明了如何面對女性的,自閉且終趨向崩潰的弱者。胡淑雯說:「彷佛我變成了加害者,而非受害者。」情欲中,兩性的強權與弱勢絕非既定和無法改變的,更非單一的向道。兩性互動的權力關係像種的空間,空間裡強弱隨時可能轉換,可以流動,其權力交換則可來自強弱雙方同時的認知與互動,並且除在肢體外亦加入心理層面來考量,另做權力流動與其背後涵義的探究和深入剖析。
胡淑雯在小說中也描寫一段四五歲小男女孩兄妹以全裸相互下體磨擦得到高潮後,被父母以殘酷方式加以懲罰,實行專斷與未經情感理解的保護主義,她寫,「然而大人們其實忘記了,成長是一連串忘記的過程,所以遺忘的大人不會相信,女孩不是學了新的事物,而是記起了本來的,本來的事物──她之所以「能夠」,正因為她是一個小孩子,還沒忘記大人已然忘卻而必須重新學習的事。」對她而言,人格也是所有人一路拾荒而來的,每個人慢慢撿起自己的人格,文學則盡其可能探索緩慢的空間。
她說,現在社會擠壓出的暴躁關係不容忍緩慢、深沉分析各別狀況,無意進入細節,對真相全貌毫不關心儘管全貌永遠不會存在,每個人激情於作聖經中發怒扔擲石頭的人,武斷實行個人單一脆弱的正義感,而單一面相價值觀的正義感讓一群好人聚集起來作出粗糙也是窮兇惡極的事,就好比電視媒體,或是操行單一別派的行動者或社運者、政客、選民。而文學繞過城市的心臟,回到城市哀豔的另一邊、直腸與尿道那邊,和擁有或沒有一個被歧視名稱的陰莖、陰蒂、陰唇、陰囊站在一起,承受或是製造一些超越自身時代謬誤的快感,還有一地的女性主義射精與行動者骨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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